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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瑞芳责编

廖玥

薛宝钗到底对做宝二奶奶感不感兴趣？曹雪芹跟读者捉迷藏。他叙述自从薛姨妈宣传“金玉良缘”，宝钗就“远着宝玉”。可晴雯却发牢骚说宝钗“有事没事跑来坐着”。大家闺秀宝钗午睡也直接进宝玉卧室。每当青梅竹马的宝黛亲密交谈，宝钗总会出现，无意间制造点儿纠纷。宝黛十次吵闹有九次为“金玉良缘”，而且越吵越知心，越闹越亲密。宝钗对宝黛亲密和谐一点儿辙没有，突然，元妃赏端午节礼，“金玉良缘”机遇真来了。

01

“二玉是一对”和“金玉良缘”长期对抗，其实就是王夫人和贾母暗中较劲。

元妃归省对黛玉、宝钗的印象都是“姣花软玉”“非愚姊妹所及”。而对二人不同的人生态度，元妃并不了解。黛玉是云端仙女，只会争取宝玉的心，如何让婚姻得到王夫人支持？想都不想。“时宝钗”则与时俱进。从元妃归省就尽力讨好贾元春。元宵节元春送出灯谜，宝钗一看没啥新奇，嘴里却说难猜。在王夫人跟前，宝钗更像蘅芜苑水磨砖墙般下功夫。宝玉给黛玉开药方，宝钗为给王夫人帮腔，不惜陷宝玉于说谎；金钏儿投井，宝钗为替王夫人开脱，不惜说金钏儿“糊涂”。看来如果王夫人说“月亮是方的”，宝钗也会证明：我亲眼看到有四个角。宝钗如此懂事明理，王夫人早就默认“金玉良缘”。王夫人每月两次进宫见元妃，处于贾母强势呵护“二玉”的情势下，她极可能说服长女介入“金玉良缘”。于是，端午节元妃对黛玉、宝钗分出厚薄。

元妃赏礼宝钗跟宝玉一样：宫扇两柄、红麝香珠两串、凤尾罗二端、芙蓉簟一领。黛玉跟迎春、探春、惜春一样，没后边两种。宝钗跟贾母没任何关系，黛玉是贾母亲外孙女儿。贾元春没必要厚钗薄黛，惹祖母不高兴。她偏偏这样做，说明她需要这样做，她得帮母亲一把。估计宝钗的宜男银盆脸及家境，也在元妃考虑之列。但不管王夫人还是贾元春，贾母不开口，哪个也不敢开口。所以，贾元春借端午节赏赐放个带有指婚意向的试探气球。如果贾母积极响应？元妃可能就给宝玉、宝钗指婚，如果贾母消极，即使是贵妃，贾元春也不能不照顾老祖母的情绪。“二玉是一对”和“金玉良缘”长期对抗，其实就是王夫人和贾母暗中较劲。“木头似”“锯嘴葫芦似”的王夫人，在儿子的婚姻上寸步不让。贾母是外交能手、老江湖，善待王夫人亲属，多次夸宝钗，却对“金玉良缘”装聋作哑，心中最重的是“两个玉儿”。

02

元妃赏赐宝钗的结果，是黛玉得到宝玉又一次“准爱情表白”。

宝玉对贾元春的赏赐不可思议。为何林姑娘跟我不一样，宝姑娘倒跟我一样？莫非传错了？袭人回答从宫里传出来，一份一份写明的。

黛玉平时对“金玉良缘”很敏感，但并没太在意。现在贾元春通过赏赐把宝玉、宝钗画等号，可不是小事。为安抚黛玉，宝玉先颠颠地叫紫绡拿了自己得的赏赐送到潇湘馆叫黛玉挑。意思是，贾宝玉不管得到什么赏赐，哪怕亲姐姐赏赐，都上交林黛玉！黛玉那样自尊，当然不挑。宝玉遇到黛玉时问，为什么不挑？黛玉说：“我没这么大的福禁受。比不得宝姑娘，什么金，什么玉的。”黛玉知道贾元春对“金玉良缘”表态了。宝玉也知道元春赏赐的意义，马上说：“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，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，天诛地灭！万世不得人身！”跟过去得罪黛玉发的誓相比，比如说变大忘八给黛玉驼碑，宝玉这次发的是毒誓、重誓。黛玉自然知道分量，忙笑道：“白白的说什么誓？管你什么金什么玉呢。”黛玉完全信任宝玉，宝玉还要进一步表白：“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。日后自然明白。除了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这三个人，第四个就是妹妹了。要有第五个人，我也说个誓。”父母祖母之外第五人自然是妻子。黛玉却还要调侃：“你也不用说誓，我知道你心里有‘妹妹’，但只是见了‘姐姐’就把‘妹妹’忘了。”结果是宝玉再次宣誓尽忠：“那是你多心，我再不的。”

03

宝钗又戴金锁，又戴红麝香串，是对“金玉良缘”默认式宣传。

元妃赏赐宝钗的结果，是黛玉得到宝玉又一次“准爱情表白”。宝钗对贾元春赏赐什么态度？曹雪芹写得很含蓄。宝钗见元春所赐东西独她和宝玉一样，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。幸亏宝玉被黛玉缠绵住了，心心念念只记挂林黛玉，并不理论这事。宝钗对“金玉良缘”似不积极，好像完全薛姨妈在操纵，宝钗很自重、收敛。情况是不是这样？似乎不完全是这样。以宝钗的聪明不会不明白，薛姨妈向王夫人宣传金锁必须和有玉的结亲，根本就是向王夫人求婚。按说古代女家向男家求婚是很没面子的。而向来不喜欢什么花儿、粉儿首饰之类的宝钗偏偏整天把沉甸甸的金锁戴在脖子上。这是对“金玉良缘”默认式宣传。至于对贾元春赏赐给她的礼物跟给宝玉的完全一样，她如果真觉得没意思，应该不让任何人联想元春的赏赐才对，她偏偏把元春赏的红麝香串勒到胳膊上！这不成招摇过市？

宝玉明明有红麝香串，偏偏要看宝钗的，宝钗从胳膊上褪下来，又因为丰满，不容易褪，宝玉看到雪白一段酥臂，动了羡慕之心：“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，或者还得摸一摸，偏生长在他身上。正是自恨没福得摸。”

历史常跟人开玩笑，你想走进这个房间，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，贾元春借红麝香串放“金玉良缘”试探气球，结果是宝黛爱情又前进一大步。宝玉连续变换三种说法，证明黛玉在他心里的地位：第一，他绝对不想什么“金玉良缘”；第二，黛玉在他心目中是排在祖母、父母之后第四位，位在同父同母的贵妃姐姐之上；第三，他决不会见了宝姐姐忘了林妹妹，请林妹妹不要多心。更有意思的是，当宝玉羡慕起宝姐姐雪白酥臂时，居然可惜没长到林妹妹身上！成了看到姐姐也想到妹妹。宝玉看美丽的宝钗看呆了，被黛玉讽刺成“呆雁”，但是宝玉尽管羡慕宝钗的丰满妩媚，他一心专恋黛玉却已定型。

终

本文选自马瑞芳《红楼梦风情谭》，由商务印书馆授权使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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栏目主持人李山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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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编薛宇

长按“桃李国学苑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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