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麝香
六七年前吧,有一个下午,我回到了家。那日,父亲心情很好;我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他忽然起身,说是让我看个好东西。
东房子的立柜,开了锁,红布包着的一个小包,被他小心的拿了出来;院子中,他坐在小凳子上,小包搁在膝盖处,一层一层的将布揭开。我屏住了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视着,不知道红布包的里面,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宝贝。
最后的一层布,被他掀开,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根羊角;准确的说,是一根羚羊角。之所以可以瞬间确定,是因为我在一个朋友的家中,见过这东西。
“这是那年我出去的时候,买来的。”
父亲有些小得意,说道。
拿在手中,翻来覆去看了看,对于它的真假,我还是有些不确定,于是问:“不会是个假的吧?”
“假不了,小时候我们家里就有,我还拿着玩过;二十几岁的时候,我也有过一个。”
父亲对我说他的“宝贝”是假的,有些不很高兴了。
“你看下面的骨头碴,你看这血迹,你再看,这里还有毛……”
父亲给我列举着,努力向我表示,这是真的羚羊角。
“我们锯一锯子,看一下。”
父亲默许了,车房中,我已经迫不及待拿出了钢锯,对着下面,就锯了过去;父亲赶忙提醒,“你锯下些,垫上纸!”他还在担心,担心不要把锯下的粉末糟蹋了;而我已经开始锯了起来。
来回扯了两下,我就知道这玩意儿有问题,因为不像是锯在了骨头上;再锯几下,一截已经落下。果然是假的,这是用了树脂做下的,为了造的逼真,在羊角的根部,还粘了一些羊皮;又把下方掏空,塞了一截不知道是什么骨头在里面……
父亲的神情,顿时不自然起来;问他多少钱买的,他想一想,有些落寞的,说是忘了。
他是涉猎十分广泛的,喜欢收拾药材;我就听他说过,早年自己就有麝香的香包;后来为了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,他把它送给了一位医生朋友,这位医生,就是早年酒泉城中,有着四大名医之称的陈耀宗老先生。
天然麝香,太过于珍贵了,一克麝香一克金,价钱可想而知;贩卖麝香,就成了暴力行业;某年,酒泉一家宾馆,来了神神秘秘的三个人,他们就是卖麝香的。
他们的故事讲的很流畅,说他们在山里偷着打猎,无意间发现有许多林麝在活动,于是用夹子和火枪,猎了一些;这是犯法的勾当,不敢在当地出手,于是来到了酒泉;也不想着卖多高的价格,差不多就可以了。
有敢卖的,自然就有敢买的;看一看,果然是好货,只那味道,就浓烈香郁的紧,而且还是都是香包子;想一想可能的利润,要买的人,心里热乎的不是一般。
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,人中还是有清醒的人;想一想,说:“还是先不要着急,再找人看看。”
能够找谁来看呢?
这个人,就是哥师。
他是见多识广的,除过精于书道,还有丰富的杂学积累;他本不欲趟这股浑水,奈何架不住人劝,只得前行。
“带上针和线,外加一咕嘟蒜。”
带这东西做什么,请他来的人不知道他的意思,问他,却不肯说,再问,就已经有些不耐烦,那人只得闭嘴。
酒店房间里,前来卖香的人,看见又来了新人,有些紧张起来;中间人连忙说道:“都是自己人,不要怕,他只是来看一看。”
闻听此言,几人这才放下心来;拉开了话匣子,就是一顿海侃,如何的捉麝,如何的取香,如何的躲避检查……
哥师无动于衷,一言不发,只是听着;几人说的没有意思,讪讪收住;哥师道:“你把香包子拿来我看!”
说着话,他要过针来,穿了线;在蒜咕嘟上,一针就扎了进去,又把线拉了过去;香包子此时也递在了他面前;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,只见他对着香包子一针扎了进去,这边用劲,那头已经出了头,两指抓住,就把线扯了出来。
低头闻一下,才抬起头来,香包子对着门已经扔掉了;这几个人才要发急,他已经骂道:“哄人哄到酒泉来了,什么破东西!”
屋子里的气氛,顿时紧张了起来。哥师大瞪着两眼,其余人等,有张着嘴的,有瞪着眼的,大家都不说话了。
场子就冷了;这几个外地人中说话最少的一个,忽然打个哈哈,笑道:“没想到真的遇上高人了,什么也就不说了。”
说完,几个人收拾东西,径自出门,退房走了。
这是挽回了一大笔钱,否则一旦交易了,买上的就是一堆假东西;众人还是不解,问他就扎上一针,怎么就能够知道真假!
哥师笑道:“麝香的香味,区区蒜味算得了什么,从里面拉过去,蒜味道还那么浓烈,是个屁麝香;我们老家,就是在秦岭山里的,秦岭里,什么没有,麝香长啥样,骗得了别人,哄得了我。”
他说着话,那眼神,却好像已经已经从墙壁上穿过去,一路向东,一路向东,已经进了秦岭,回到了他在商洛的老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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