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代色目医与中原抗疫

元代疫病频发,既关乎老百姓生计,又关乎战争的成败,更影响到蒙古在中原的统治,元末农民大起义的爆发就与瘟疫的频发息息相关。终元一代,疫病伴其始终,为历代统治者所苦痛。为了应对疾病、瘟疫,蒙古统治者极力提高医者地位,奖掖医学,色目医学也因此植根中原,成为元代医学的显著特点之一。元代实行四等人制,色目人地位较高,深受蒙古统治者倚重,其善医者有拂林人爱薛,畏兀儿人聂只耳、阿里海牙,西域色目人丁鹤年等。色目人从各自的医学理论出发,结合中原疫情,从疫情的预防到控制再到治疗,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备的防疫抗疫系统,贡献颇多,但未引起足够重视。今不惮谫陋,拟搜罗各种史料,就元代色目人在治疗疫病方面之辨证、施治乃至药物应用问题略做探讨。

一、元代中原疫情的频发与蒙古统治者对医者的保护

元朝是疫灾的高发期,其频率和危害程度都超过了前代。论其缘由主要有战争、气候环境变迁、自然灾害、移民等因素,但影响较大的是战争和气候环境变迁,前期又主要是因为战争。蒙古人早期东征西战,地域跨度大且对不同的地理环境不适应,因此多有时疫爆发。常年的征战不仅使蒙古人自身易患瘟疫,而且推动了瘟疫的传播。整个元代时期中国的气候处在13世纪初短暂的温暖时期,总体气候趋冷,温度年际变化大,极端事件(特别是干旱)频发,这种气候是滋生时疫的温床。蒙古贵族入主中原后,尤其是中后期,极端气候导致的时疫令其苦不堪言,不得不加强应对,这在客观上促进了医学的发展。自年蒙古建立伊始便大规模扩张,残酷的战争加速了疾病的传播,所到之处因水土气候的悬殊差异,也给征服者本身造成身体的不适与疾病,时有瘟疫发生,从欧洲到中国,疫灾对当时人们的影响并不亚于战争。英国历史学家罗伯特·玛格塔曾叙述蒙古军攻打欧洲时的情景,“卡法(Caffa,今费奥多西亚Feodosiya)被围攻了三年,这期间鞑靼人之间开始流行瘟疫,死尸被炮弹打到城墙里”,导致欧洲大范围瘟疫爆发,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死去。蒙古占领中原后,“在中国的北方,从政府所控制的人口看,人口由四千多万减少到四百多万,死去十分之九,当然这一数字可能被高估,但也反映了当时疫灾导致的死亡数字相当巨大”。金哀宗正大十九年(),蒙古兵灭金军主力,顺势南下攻打汴梁,城内军民殊死抵抗,蒙古兵被迫停止攻城。汴梁城保卫战虽取得了胜利,却直接导致天兴元年()金朝大瘟疫的爆发,50天内汴梁城“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,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”。大德年间(-)疫情更甚,前后达43次,占元代总疫灾的70%。大德元年()从七月份开始出现水旱灾害,持续到九月,各地相继爆发疫情。《元史》载:

[大德元年]秋七月丁亥,宁海州饥,以米九千四百余石赈之。河决杞县蒲口。郴州路、耒阳州、衡州之酃县大水山崩,溺死三百余人。怀州武陟县旱。

八月丁巳,扬州、淮安、宁海州旱。真定、顺德、河间旱、疫。池州、南康、宁国、太平水。

九月已丑,卫辉路旱、疫。澧州、常德、饶州、临江等路,温之平阳、瑞安二州大水。镇江之丹阳、金坛旱,并以粮给之。

闰十二月,济南及金、复州水旱、大都之檀州顺州、辽阳、瀋阳、广宁水。顺德、河间、大名、平阳旱。河间之乐寿、交河疫,死六千五百余人。

这次疫情兼有水旱灾害,传染规模之大、时间之长、波及地域之广都前所未见。据统计,元代从年到年的年间,因战争、气候等原因所导致的疫灾至少在66次以上,平均不超过2.15年就爆发一次。因此,蒙古立国伊始几位大汗都相当重视医事,即使因战争而形成屠杀,医生也是受保护的。波斯编年史家透露,年成吉思汗带领军队攻占撒马尔罕后,赦免了三万名技师和工匠,并把他们送到蒙古。年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围攻木鲁(Merv,今土库曼斯坦马雷),守军降,蒙古人传令:“除从百姓中挑选的四百名工匠及掠走为奴的部分童男童女外,其余所有居民,包括妇女、儿童,统统杀掉,不管是男是女,一个不留。”这些技师、工匠中必有医生,当无可疑。作为俘虏,西亚、中亚部分医者被携至中原,为元代医学人才的多样化奠定了基础。至元二十八年(),元世祖忽必烈下令赦免部分南人,谙熟医道、天文、历法者咸在其列:

前代圣贤之后,高尚儒、医、僧、道、卜筮,通晓天文历数,并山林隐逸名士,仰所在官司,具以名闻。名山大川,寺观庙宇,并前代名人遗迹,不许拆毁。鳏寡孤独不能自存之人,量加赡给。

蒙古人将这些赦免之人编为医户,形成了医户制度。医户是政府规定可以从事医疗活动的民户,按规定可以免除差役等。医院,由各路提领,一旦地方发生疫情,医户参加治疗就十分简便有效。

从成吉思汗、窝阔台及至后继者,咸重医学,尤其是色目医,更是备受倚重。耶律楚材,不仅精通文史,亦善医道,蒙古攻灵武时,他曾搜集大黄以备不时之需。史载:“耶律文正王从太祖下灵武,诸将争掠子女玉帛,王独取书籍数部,大黄两驼而已。既而军中病疫,惟得大黄可愈,所活几万人。”彼时瘟疫在行军途中时有发生,大黄为治疗伤寒、痢疾的常用之药,素有黄良、将军、当之、火参、肤如之称。明人李时珍引陶弘景曰:“大黄,其色也。将军之号,当取其骏快也。”又引李杲曰:“推陈致新,如戡定祸乱,以致太平,所以有将军之号。”《神农本草经》记载大黄可“下瘀血、血闭、寒热……荡涤肠胃,推陈致新,通利水谷,调中化食,安和五脏”,可谓治伤寒、诸痢之良药。《本草纲目·草部六》“大黄”条曰:

诸痢初起大黄煨熟、当归各二三钱,壮人各一两,水煎服,取利。或加槟榔。集简方。热痢里急大黄一两,浸酒半日,煎服取利。集简方。

忽喘闷绝不能语言,涎流吐逆,牙齿动摇,气出转大,绝而复苏,名伤寒并热霍乱。大黄、人参各半两,水二盏,煎一盏,热服,可安。危氏得效方。

食已即吐,胸中有火也。大黄一两,甘草二钱半,水一升,煮半升,温服。仲景金匮玉函方。

可见,大黄对伤寒、痢疾等疫病有奇效,耶律楚材搜集大黄所治之疫病,应该与此类疫病有关。其产地主要在四川、宁夏和甘肃等地。《本草纲目》引《吴普本草》云:“(大黄)或生蜀地北部,或生陇西。”蜀地北乃今四川阿坝州东南部及成都地区,陇西当指甘肃甘南、定西及宁夏地区,抑或还包括青海贵德、尖扎、循化一带。以上地区,迄今为止,仍为大黄的主产地。

二、色目人对中原疫情的应对

南宋理宗宝祐六年(),蒙哥汗率军攻蜀,气候闷热,北兵不能适应,纽璘部率先染疫。《纽璘传》载:“士马不耐其水土,多病死,纽璘忧之。”与此同时,攻打合州的其他军队也纷纷染疫,这次疫情较为严重,《元史》不乏记载,如《史天泽传》言:“乙未()夏,驻合州之钓鱼山,军中大疫,方议班师。”《郝经传》则曰:“且诸军疾疫已十四五,又延引月日,冬春之交,疫必大作,恐欲还不能。”二人都曾参与过合州钓鱼山战役。同时代的波斯历史名著《史集》亦记其事曰:

当蒙哥合罕正在围攻上述城堡时,随着夏天的到来和炎热的加剧,由于那个地区的气候恶劣,他得起赤痢来了,在蒙古军中也出现了霍乱,他们中间死了很多人。世界的君主用酒来对付霍乱,并坚持饮酒。但突然,他的健康状况恶化,病已到了危急之时,于是在相当于伊斯兰教历年1月(公元年1月19日至2月17日)的牛年,他在那座不祥的城堡下去世了,享年五十二岁,死于他登上帝位之后的第八年。

宋元时代畏兀儿医学相当发达,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医学文献对此多有反映。从这些出土文献不难看出,宋元时代的高昌回鹘医学不仅深受中医、印度医学传统的影响,而且也深受波斯、叙利亚、阿拉伯等地医学的深刻影响。

文献记载也史不绝书。其“药有腽肭脐、硇砂,香有乳香、安息香、笃耨”等。著名畏兀儿诗人、翻译家安藏曾将中医经典《难经》《本草》翻译成回鹘文。著名畏兀儿族散曲家贯云石在隐居钱塘后,也“卖药市肆”,以为民行医为事。畏兀儿人聂只儿曾主持广惠司工作,医术精湛,曾为顺帝皇姊驸马刚哈剌咱庆王治好了诸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:

今上之长公主之驸马刚哈剌咱庆王,因坠马,得一奇疾,两眼黑睛俱无,而舌出至胸。诸医罔知所措。广惠司卿聂只儿,乃也里可温人也。尝识此证,遂剪去之。顷间,复生一舌,亦剪之,又于真舌两侧各去一指许,却涂以药而愈。时元统癸酉()也。广惠司者,回回之为医者隶焉。

畏兀儿景教高僧拉班·扫马寓居北京房山十字寺,亦曾采用具有养身补气、润肺生津等多种效用的“黄精”为人治病。因畏兀儿医学负有盛名,故畏兀儿人月举连赤海牙受蒙哥之命参与抗疫,“修曲药以疗师疫”,以其功而获赏“白金五十两”。另一畏兀儿人铁术哥之子义坚亚礼也精通医学,“尝使河南,适汴、郑大疫,义坚亚礼命所在村郭搆室庐,备医药,以畜病者,由是军民全活者众”。义坚亚礼采用就地筑室隔离病人之法遏制了瘟疫的蔓延,含有较高的科学性。从回鹘文文献乃至今天的维吾尔医来看,古代阿拉伯医学的影响是非常大的,据史料记载,元代畏兀儿人也谙熟于阿拉伯医学,如畏兀儿人答里麻于“大德十一年(),授御药院达鲁花赤,迁回回药物院”,主持回回药物院的工作。回回医学中有非常先进的抗疫方法,惜史书完全没有记载到回回医学在元朝抗疫中的作用。阿拉伯半岛干旱少雨,乃瘟疫多发之地,5世纪中叶爆发的“查士丁尼大瘟疫”虽以地中海沿岸为中心,但包括阿拉伯半岛在内的许多地区都受到波及,一直持续到8世纪中叶才结束。此次瘟疫在军队中爆发,病死率极高,但人们并没有因此乱了阵脚,而是在恐惧之后,开始采取有益的措施积极应对。一部分的穆斯林,特别是“陪伴过先知穆罕默德的圣门弟子们主张应该遵照‘不逃离’的教导原地待命,既不进攻也不撤退”。从现代医学角度观之,此举无疑有助于阻止瘟疫的传播。而另一部分人认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穆斯林应当做最优于个人和社团的选择。按照这一优先原则,哈里发欧麦尔最终将军队转移到了一片高地。可见彼时人们对瘟疫的应对多有灵活变通之法。嗣后,瘟疫在西亚地区不断发生,除了本土滋生者外,还有外来的影响,如14世纪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即曾波及地中海沿岸以及西亚、中亚地区,著名历史学家伊本·赫勒敦即谈到黑死病的极大危害:“东西方文明均蒙受破坏性瘟疫的袭击,这场灾难摧毁了各个国家,使人口消失。”面对频发的危害极大的瘟疫,人们势必会通过观察以积累抗疫经验。从9世纪开始,已有穆斯林医生置身瘟疫来源与传播途径的探讨,并撰写出相关的研究著作,阿维森纳《医典》即其中代表作之一。及至13、14世纪,又有伊本·赫勒敦、伊本·哈马提和伊本·哈提布等学者认识到瘟疫传播的途径,认为饥荒、人口过剩、衣物、被褥、器具和聚集都与传染的发生与传播息息相关,并致力于探讨抗疫的方法。殆至元代,西亚、中亚医者不断入居中原,其抗疫之法随之而入中土,势必会直接或间接地对元代汉地医学产生影响。阿拉伯人善医,由来已久。相传穆罕默德曾言,学问有两类,一类是教义学,一类是医学。回回医学发达,多有医者专程来华行医,诚如陈垣所言:“回回人入中国者,多以卖药为业,其俗至今尚存。”宋元以来,阿拉伯文化与中国文化交流频繁,见于记载的回回医者,五代时有李珣、李玹,元末明初有丁鹤年等。李珣的《海药本草》被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所引用。元朝在中央设立了三个与回回医学相关的机构,即广惠司、上都和大都回回医药院。中统四年(),忽必烈任用精通天文历法和医药的拂林人爱薛“掌西域星历、医药二司事,后改为广惠司,仍命领之”。爱薛又精通阿拉伯语,在世祖朝颇受重用。至元二十九年()又设两都回回医药院,依然由精通回回医药的回回人与其他色目人医生充任。至治二年()又将两院划归广惠司。有不少色目人在民间行医或以经营回回药为生。回回诗人丁鹤年曾“避地四明。方国珍据浙东,最忌色目人,鹤年转徙逃匿,为童子师,或寄僧舍,卖浆自给”。“卖浆”就是出售汤药。有许多医院,如埃及富商鄂拖曼曾在杭州城内医院,摩洛哥旅行家伊本·白图泰于年游历中国,足履杭州时,鄂拖曼的子孙们不仅出城相迎,还让他住家中,《游记》记其事曰:

在此城我们寄宿于埃及人士鄂拖曼·伊本·安法尼之子孙的家中。他是当地一大巨商,他十分欣赏此地(杭州),因而定居于此,该城亦因此而名。他的子孙在此地继承了他的声望,他们一仍其父辈的怜贫济困之风。他们有一道堂,亦以欧斯曼尼亚著名,建筑美丽,慈善基金很多,内有一批苏非修道者。欧斯曼还在该城修建一座清真大寺,捐赠该寺和道堂大量慈善基金,该城的穆斯林很多。

鄂拖曼于医院在当地非常出名,经常救济贫苦大众。医院的规模与特点没有详细记载,但从伊本·白图泰的《游记》可得窥当时情景之一斑。元朝时有大批回回医者入居中原,加上元朝有“回回药物院”之设,回回医学之抗疫法传入中原,则为必然之事。至正十八年(),京师等多地爆发瘟疫,时任资政元使的高丽人朴不花,自己出资买药救济灾民,并及时掩埋尸体,有效遏制了瘟疫的蔓延。史载:

至正十八年,京师大饥疫,时河南北、山东郡县皆被兵,民之老幼男女,避居聚京师,以故死者相枕藉。不花欲要誉一时,请于帝,市地收瘗之,帝赐钞七千锭,中宫及兴圣、隆福两宫,皇太子、皇太子妃,赐金银及他物有差,省院施者无算;不花出玉带一、金带一、银二锭、米三十四斛、麦六斛、青貂银鼠裘各一袭以为费。择地自南北两城抵卢沟桥,掘深及泉,男女异圹,人以一尸至者,随给以钞,舁负相踵。既覆土,就万安寿庆寺建无遮大会。至二十年四月,前后瘗者二十万,用钞二万七千九十余锭、米五百六十余石。又于大悲寺修水陆大会三昼夜,凡居民病者予之药,不能丧者给之棺。

另有女真人刘国杰,于至元二十六年()七月攻贺州:“兵士冒瘴,皆疫,国杰亲抚视之,疗以医药,多得不死。”医院中占有很大的比重。畏兀儿人阿里海牙在武宗时曾“医院使”;至元六年(),西夏人医院提调。医院最高官吏,金代初设,正五品,元代延用之,但官阶高至正二品,医院各种行政事务及宫廷医药大事。众多精通医学的回回、回鹘、高丽、西夏、女真、契丹等色目人入居中原行医,对疫情频发的元朝而言,不啻为一桩幸事。

三、元代史料中所见色目人的抗疫药物

揆诸史乘,元代主要疫病有鼠疫、天花、霍乱、疟疾等。鼠疫又被称为大头病、疙瘟等,在金元以前的药书上未见记载,更遑论治疗方法了。对其较早进行论述的是金人刘完素,认为“夫大头病者,是阳明邪热太甚,资实少阳相火而为之也。多在少阳,或在阳明,或传太阳,视其肿势在何部分,随经取之。湿热为肿,木盛为痛”。14世纪欧洲大陆爆发了大规模的黑死病疫情,加里布里埃尔·德米西《疾病的历史》中的相关记载成为学界研究欧洲黑死病的主要来源。许多现代学者据此认为黑死病源于中国。曹树基推测“中亚草原可能是14世纪欧洲大鼠疫的疫源区”,而非“来自中国的鼠疫”“中亚疫源源于热带非洲鼠疫,经由中东、中亚进入东亚。14世纪,由蒙古军队的活动和大群商人的往来,将此地的鼠疫转化为人间鼠疫并传染至欧洲”。对症药物为大黄、黄连之类。法国方济各会修士鲁布鲁克(GuillaumedeRubruck)于-年东行中国,在行记中记载了一位冒名教士用大黄治愈一位公主疾病之事。元朝饮膳太医忽思慧将土拨鼠、黄鼠列入宫廷饮食专著《饮膳正要》中,明确提出“多食发疮”的警告,表明已经意识到鼠类和鼠疫之间存在一定的关系,误食可能引发病变。天花,又名痘疹,西方科学家在埃及法老墓中即发现了此病。这种病在欧洲长期盛行,中国略晚于欧洲,最早在西汉出现,东汉开始传播,唐末五代开始大规模流行,宋元亦复如是。清人凌扬藻指其始于唐末:“盖自唐末五代始,唐以前无有犯痘疹而麻者,名医著书,亦未有详及痘疹者……以《齐东野语》观之,痘疹之盛行,当在宋末元初之际,故钱乙书中略。”霍乱,主要是由霍乱弧菌使脾胃功能失调而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,主要症状是上吐下泻,多发于夏秋季节,具有传播快、波及面广的特点。朱震亨在《丹溪心法》云:“霍乱之候,挥霍变乱,起于仓卒,多因夹食伤寒,阴阳乖隔。上吐下泻,而燥扰痛闷,是其候也。偏阳则多热,偏阴则寒,猝然而来,危甚风烛。”宪宗八年(),戊午春,攻襄阳时,蒙古百户昔良海在曹州“因食酒肉,饮酒,得霍乱吐泻。从朝至午,精神昏聩”。由伊朗伊利汗王朝(-)宰相拉施特(-)主持翻译编订的一部介绍中国科学技术的著作,《伊利汗国中国科技珍宝书(Tānksūqnāmeh-eīlkhāmdarfunūn-e‘ulūm-eKhātay)》对霍乱也有记载:

霍乱之后脉微迟(khūlun?ekhenmāi?i?i),

气少不语大难医(ki?iubyàuidāinānyi)。

三部浮洪必救得(sāmbūfūkh.ngbegiudei),

古今课定更无疑(kūgimkūdingking?ūyi)。

此外,瘟疫、伤寒、疟疾和痢疾也很严重,宪宗就死于赤痢。所以蒙古征战时很注意疫病所带来的危害,主动采取措施进行预防。元廷曾打算让西域兵征南宋,而让汉人征西亚,汉化契丹人耶律楚材认为这样会带来疫灾,极力反对,最终这一方案未能实施。《元朝名臣事略》记其事云:

乙未(),朝议以回鹘人征南,汉人征西,以为得计。公(耶律楚材)极言其不可,曰:“汉地、西域相去数万里,比至敌境,人马疲乏,不堪为用,况水土异宜,必生疾疫,不若各就本土征进,似为两便”。争论十余日,其议遂寝。

是见时人对疫病的处理已不再是单纯的被动控制,而是防控结合。忽思慧对各种食材的选择和认识更是相当精细,所撰《饮膳正要》有许多对各种疫病食疗方法的记载,希望通过平时的合理饮食来达到预防疾病的目的,如下面所提到的汤剂、药膏、动物以及植物与霍乱、疟疾等疫病之间的关系:

(1)白梅汤,治中热,五心烦躁,霍乱、呕吐、干渴,津液不通。白梅肉一斤,白檀四两,甘草四两,盐半斤。右件为细末,每服一钱,入生姜汁少许,白汤调下。

(2)天门冬膏,去积聚、风痰、癫疾、三虫、伏尸,除瘟疫,轻身益气,令人不饥,延年不老。天门冬不以多少,去皮、去根须,洗净。右件捣碎,布绞取汁,澄清滤过,用瓷器、砂锅或银器慢火熬成膏,每服一匙头,空心温酒调下。

(3)匾豆,味甘,微温,主和中。叶主霍乱,吐下不止。

(4)驴肉,味甘寒,无毒。治风狂忧愁,不乐,安心气,解心烦……脂和乌梅作丸,治久疟。

(5)獭肉,味咸平,无毒。治水气胀满,疗瘟疫病,诸热毒风,咳嗽劳损,不可与兔同食。獭肝,甘,有毒。治肠风下血及疰病相染。

(6)虎肉,味酸平,无毒。主恶心欲呕,益气力。食之入山,虎见则畏,辟三十六种魅。虎眼睛主疟疾,辟恶,止小儿热凉。虎骨主除邪恶气,杀鬼疰毒,止惊悸。主恶疮鼠瘘,头骨尤良。

(7)犀牛。犀牛肉,味甘温,无毒。主诸兽、蛇、虫蛊毒,辟瘴气,食之入山不迷其路。犀角,味苦咸,微寒,无毒。主百毒、蛊疰、邪鬼、瘴气,杀钩吻,鸩羽、蛇毒。疗伤寒、瘟疫。

(8)野狸,味甘平,无毒。主治鼠瘘,恶疮。头骨尤良。

(9)良姜,味辛温,无毒。主胃中冷逆,霍乱腹痛,解酒毒。

(10)回回青,味甘寒,无毒,解诸药毒,可傅热毒疮肿。

(11)蒜。味辛温,有毒。主散痈肿,除风邪,杀毒气。独颗者佳。

(12)干姜,味辛温、热,无毒。主胸膈咳逆,止腹痛,霍乱胀满。

这些食材现今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,如“蒜”,有大小之分。《析津志·物产》记载两种“蒜”:一种名曰“蒜”;而另一种则名“樀蒜”,即“野蒜”。《本草纲目》卷26《菜部一》曰:“蒜,[气味]辛,温,有小毒。[主治]归脾肾,止霍乱,腹中不安,消谷,理胃温中,除邪痹毒气。”蒜在印度很早就被使用,年在新疆库车发现的形成于公元4世纪左右的《鲍威尔写本》所载医方中就有大量以大蒜入药者。该文献是印度早期的医学著作,庶几可证彼时人们对大蒜的部分功能已有所认识,比如大蒜有助消化、祛痰、化风的功效,还有将一大串代球茎叶的大蒜挂在屋顶、门厅过道以及窗户上的习俗。大蒜在印度的流行,臆度应与印度笈多王朝时代之塞种人和贵霜人习俗有关,二者均有在门口挂大蒜驱病之俗。再如“干姜”。干姜也是时疫中较为常用的药物,金元之际成书的医籍对其性味及药用价值均有描述。金人张元素言:“干姜,辛,纯阳。经曰:‘寒淫所盛,以辛散之。见火后稍苦,故止而不走也。’”元人王好古则曰:“气热。味大辛。辛大热。味薄气厚,阳中之阳也。辛温,无毒。”朱丹溪亦云:“干姜,散肺气,与五味子同用治嗽,见火则止而不移。治血虚发热,可与补阴药同用。入肺中利肺气,入肾中燥下湿,入气分引血药入血也。”从中不难窥见回回医药对中原医学的影响,而成书于元末明初、由元末入居中原的回回医生所撰《回回药方》记载有更多的抗疫药方,如:

古飞制剂,能治咳嗽、肝硬化和流行病。配伍为:没药(murr)、Banāst(待考)各4迪尔汗(Drachm,衡量名。按古制,合2.克,按今制,合3.12克。年叙利亚出版的拉齐《肠绞痛》Ielivredelacolique讲,它等于3.克。(待详考)。甘松(sunbul)、藏红花(za’farān)、肉桂(dār?īnī)、劣质桂皮(salīkhah,《回回药方》将之错译作“牡丹皮”)各1迪尔汗。雄刈萱的花蕾(fuqā?al-Idhkhir,即“麦加产的香茅”)、省黎(ghasabo-zzareere,又做“菖蒲”解,见商务印书馆年版《波斯语汉语词典》,第页)、野棕榈果(muql,《回回药方》作“安息香”解,或音译做“木黑里”)各2.5迪尔汗。有些处方以荆豆(a?fālānūs)代野棕榈果。去核、去皮的大粒葡萄干(zabīb)25迪尔汗。足够一剂服量的蜂蜜1迪尔汗。加入熟牛膝(牛膝煎,?abīkhal-Zufā)。以上诸药与葡萄干一同浸泡于罗勒露酒(SharābRay?ān)。再烘干、研细、过筛。再将al-Banāst溶于蜂蜜中。最后将所有的药混合在一处,制成药品。

此外还有阿肥忒丸。阿肥忒,是阿拉伯语词“龙牙草”(Ghāfit)的音译,学名为Aggrimony,Agrimoniaeupatoriao。与之相关的处方见于阿维森纳《医典》卷五第三册,第页,写作?abbal-Ghāfit:“治肝疼、黄疸、诸热病有效。配伍:芦荟、龙牙草汁、黄诃子各等分,一并捣成细粉,过筛,再用芹菜水调和成丸。每次服量为2迪尔汗。”再如主治“历卜亦发热证”即“回归热”之法,此法见于阿维森纳《医典》卷三第二册,第51页。《回回药方》与古典阿拉伯医学有极为密切的关系,其中不少药方即可在阿维森纳(Avicenna)撰《医典》中找到。阿维森纳为中世纪伊斯兰世界最伟大的哲学家和医学家,波斯血统,祖籍巴尔赫,年诞生于中亚西亚的布哈拉城附近的艾夫舍纳(Afshanah)镇,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认识到肺结核会传染的医生。《回回药方》亦与波斯名医拉齐(al-Rāzī,拉丁文名为Rhazes)所著医方书有关。拉齐出生于黑海南岸的波斯古城赖伊,乃黑衣大食时期最著名的临床医生和多产作家,善治瘟疫,著有《天花与麻疹》(al-Tudarwaal-?a?hah)。《回回药方》中所载阿拉伯抗疫之方,与其所处特殊地理环境不无关联。阿拉伯半岛属于温带和亚热带草原气候,干旱少雨,易受极端气候影响而产生瘟疫。蒙古西征之前,该地即曾经历过著名的“查士丁尼大瘟疫”“阿姆瓦斯瘟疫”等疫病。宋元之际,尤其是“十三世纪末以后气候转向寒冷,在亚热带主要表现为河湖冬季严重冰冻,暖温带农业地区主要表现为霜冻增加,而在农牧过渡带及以北的草原地区主要是暴风雪冻毙牲畜”。这种极端天气在大德(-)以后变得非常明显,常常是北方干旱,南方多雨。这一因素不仅直接导致北方饥民不断南下,也导致元朝疫病爆发呈现出频率快、延续时间长而且破坏性大的特点。

四、元代香药在抗疫中的应用

人类使用香的历史久远,在世界不同地区都发现了上古先民使用香的痕迹。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即有对香的记载,最早用于祭祀活动,后来焚香成为一种社会潮流,士大夫应用尤广,常作为其居家养生、陶冶情操之日用品。古代各种宗教活动中也有熏香的行为,大多采用沐浴、佩戴、雾化释放、加热释放、常温释放等方式,是以植物次生代谢合成的挥发性物质为媒介的一种无创伤、简单、安全的缓解或干预手段,与现代芳香疗法的吸入疗法较为相似。中药熏香操作简单而且消毒效果好,故而被广泛应用于临床,防治多种疾病。阿拉伯香药在中原的使用,初兴于魏晋,发展于隋唐五代,盛于宋金元,衰落于明清,跨越如此之长的历史,可以说伴随于中医药发展的绝大部分历程。《神农本草经》早有对阿拉伯香药——肉豆蔻的记载,至《名医别录》其种类又有所增加,如苏合香“味甘、温,无毒。主辟恶、温疟、蛊毒、痫痓、去三虫、除邪,不梦,杵魇脒,通神明”。沉香“疗风水毒肿,去恶气”;熏陆香“微温。治风水毒肿,去恶气,伏尸”。宋元时期对香药的需求量激增,据不完全统计,宋代香药有二百余种,占全部舶来品半数以上,并且在数量上也大大超过其他物品。凡“番商贸易至,舶司视香之多少为殿最”。其可做熏香、可食用,用途亦可做药。中国自古就有“芳香开窍”的理论,经过数代中医的实践,发现香药有芳香开窍,辟秽解毒,行气止痛,活血化瘀,温中散寒,开胃健脾等多种功效,而且疗效显著,因而将其广泛用于临证处方和制造成药。随着人们对香药药性的认识,许多香药被用于预防和治疗瘟疫、瘴气、疟疾以及消毒杀虫等。《岭外代答》云:

大食西海多龙,枕石一睡,涎沫浮水,积而能坚。鲛人採之以为至宝。新者色白,稍久则紫,甚久则黑。因至番禺尝见之,不薰不蕕,似浮石而轻也。人云龙涎有异香,或云龙涎气腥能发众香,皆非也。龙涎与香本无损益,但能聚烟耳。和香而用真龙涎,焚之一铢,翠烟浮空,结而不散,座客可用一剪分烟缕,此其所以然者,蜃气楼台之余烈也。

香药还有清暑的作用。《遵生八笺》云:“同昌公主一日大会,暑热特甚,命取澄水帛,以水蘸之,挂于堂中,满坐皆思挟纩。长八九尺,细明可鉴,中有龙涎,故能消暑。”龙涎香的来之不易与奇异功用,使得它的身价极高,南宋时广州一两真龙涎,可值五六万缗。人们对香药的认识从最初的熏香到后来引入中药,不断发生变化,如沉香“然《经》中止言疗风水毒肿,去恶气,余更无治疗。今医家用以保和卫气,作上品药”。《本草衍义》卷14《龙脑》又云:“[龙脑]条中与《图经》所说各未尽。此物大通利关膈热塞,其清香为百药之先。大人、小儿风涎闭壅及暴得惊热,甚济用。然非常服之药,独行则势弱,佐使则有功。于茶亦相宜,多则掩茶气味,万物中香无出其右者。”龙脑香对服饰亦有防虫、防蛀、防潮的效果,平时服食、佩带、熏蒸悬挂、涂抹香药亦能达到良好的预防作用。可见,宋时中医对香料的疗效有了更清楚的认识。再如乳香,“最早可能在公元前5世纪就已经传入中国”,最初是作为熏香,在中国的医典中又名“薰陆香”,它在中土的盛行“催生了中国人熏香专用的博山炉”,可见其最初甚至很长的时间内是作为熏香受人喜爱,但人们在使用期熏香的过程中,发现了它可以治疗瘟疫,《本草纲目》云:“乳香,辟禳瘟疫,每腊月二十四日五更,取第一汲井水浸乳香。至元旦五更温热,从小至大,每人以乳一块,饮水三呷,则一年无时灾。”这些香药除了单独成药外,更多的是与其他的药物相配,如苏合香丸,就是由诸多香药配伍而成。《苏沈内翰良方》云其可治疗“肺痿客忤,鬼气传尸,伏连等疾,卒得心痛,霍乱吐痢,时气。诸疟瘀血,月闭癖,丁肿惊痫,邪气狐媚,瘴疠万疾”,主要由“苏合香油与丁香、沉香、安息香、麝香、白檀香、乳香、荜茇、香附、白术、青木香、鸟犀屑、呵黎勒、朱砂、龙脑配伍组方,制成苏合香丸”,而且使用该药,治愈了一个“奄奄而绝,羸败已甚,手足都冷,鼻息皆绝”的病人。瘟疫往往会造成成千上万人的死亡,如果不能及时处理,势必臭气熏天,而香药能起到净化空气,祛除腐臭的作用。上文中已提到元朝瘟疫几乎每两年就会发生一次,因此,对香药的需求也会随之增长,在《回回药方》《御药院方》以及《饮膳正要》等医学著作中对香药的记载也颇多,元代医官许国桢所撰《御药院方》全书共计11卷,载方余,其中香药类方剂占40%左右。如香药类的方剂,有乳香类8种、龙类2种、没药类4种、龙香类1种、木香类20种、沉香类17种、丁香类4种、白豆蔻类4种、麝香类8种、沉麝类2种。《回回药方》残卷常用药物种,从中亚、西亚传入的香药多达种。人们对不同香药与诸种疫病的关系也有了更为清楚的认识。明李时珍在前人的基础上,对各种香药的功用有了更详细的描述,如“沉香、蜜香、檀香、降真香、苏合香、安息香、樟脑、皂荚并烧之辟疫”。“食茱萸、丁香(末服)、丁皮、桂心、沉香、白檀香(磨汁)、乳香、安息香、苏合香、樟脑、樟材、楠材、钓樟(磨汁)、乌药并主中恶霍乱,心腹痛”。诸如此类,不一而足。香料在中国流传很早,但真正将其作为中药进行大范围使用却是在宋元时期,尤其是元代。这一时期,阿拉伯人在中原地区行医人数逐渐增多,中医对不同香药功效的认识也更加明确,尤其是疫情的频发,回回医学、回鹘医学以及中医在抗疫中都不同程度地使用香药,加速了这一时期香药在中原地区的流行。一般而言,疫病传播速度快而范围广,很难在短期内研制出有效药物,而阿拉伯、波斯、印度乃至回鹘医学中已有的抗疫药物就成了当时的上佳选择。从上述史料中可知,元朝疫病爆发的频率之高超迈其前,给蒙古统治者造成了重大压力,疫情不仅关乎战争的成败,更危及蒙古在中原的统治。因此,元朝历代统治者都极为重视医学的发展,所以元代中原文化衰落,唯有中医的发展步入了黄金时期。中医自创立以来,流派众多,疗法各有其长,元朝以开放的胸襟允许并鼓励各个流派的传播,为元代医学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,尤其是以阿拉伯、波斯、回鹘为主的大批色目医入居中原,受到蒙古统治者的倚重,他们有机会参与到中原的抗疫活动中,一方面有利于来自不同地区的医者丰富自己的实践,完善各自的理论,同时,也为中原地区传统的中医与色目医创造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,其先进的抗疫之法为中医的发展输入了新鲜血液。自元代始,中医面貌发生了重大变化,在辨证、施治以及药物的使用方面都更加多样化、科学化,这与色目医的传入密不可分,从而为明代李时珍集大成之作《本草纲目》的出现奠定了更加坚实的基础。

编辑:胖大海图源:网络

摘自《中医药文化》年第六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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