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球人都知道,北宋有位书画诗文俱精,和生活相关的吃喝玩乐无一不晓的艺术家+生活家=宋徽宗。他对茶颇有见解,写下了《茶论》——是继陆羽《茶经》之后,又一部全面论述茶叶制作和品茶之道的专著。其成书时年号为“大观”,后来“说郛”刻本将其改名为《大观茶论》。全书共20篇,余字。对北宋时期蒸青团茶的产地、采制、烹试、品质、斗茶风尚等均有详细记述。反映了北宋以来茶业的发展程度和制茶技术,为我们认识宋代茶道留下了珍贵的记录。只可惜,他生在帝王之家,才情被都政治耽误了不然《茶论》估计可以再多写到2万8千字了。
最让小编不解的是,对茶是真爱,才能够研究到这样透彻啊!书末最后一段谈的是“外焙”(民间)怎么样模仿官方制的茶,此段读下来不仅哑然失笑:这种冒充地理名茶、以次充好茶的行为,一千年后的今天更加恶劣,并且手法却是类似的。
宋徽宗在喝茶食物链的顶端,自己也不需要实打实地掏钱买茶、更加不需要种茶制茶,却能洞察“民情”真是难得。不知道他手头中的“外烘”(赝品),是怎么样来的呢?不知道他又通过何种途径,获取这些造假信息的呢?!!!
尝谓首地而倒生,所以供人求者,其类不一。谷粟之于饥,丝枲之于寒,虽庸人孺子皆知常须而日用,不以岁时之舒迫而可以兴废也。至若茶之为物,擅瓯闽之秀气,钟山川之灵禀,祛襟涤滞,致清导和,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;冲澹间洁,韵高致静,则非遑遽之时可得而好尚矣。
译文:曾经有这样的说法,草木植物从下往上生长,各个种类不同,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求。稻谷栗米用来充饥,蚕丝棉麻用来御寒,常人和小孩都知道,这些是日常生活必需品。不论年景好坏,都要生产。至于茶,它凝聚了闽瓯山川的灵秀气韵,寄寓着美好的禀性。饮着茶,驱除了心灵的郁结,荡涤了心中的愁闷。茶带给人们清闲而平和的感受,这种妙处却不是平常人和妇孺之流所能领会的了。饮茶时,气质高雅,意态宁静,这种美好对于那些惊恐不安的窘迫生活的人来说,是不能够体会到的。
(龙团凤饼)
本朝之兴,岁修建溪之贡,尤团凤饼,名冠天下,而壑源之品亦自此而盛。延及于今,百废俱兴,海内晏然,垂拱密勿,幸致无为。缙绅之士,韦布之流,沐浴膏泽,熏陶德化,咸以雅尚相推,从事茗饮。故近岁以来,采择之精,制作之工,品第之胜,烹点之妙,莫不咸造其极。且物之兴废,固自有时,然亦系乎时之污隆。时或遑遽,人怀劳悴,则向所谓常须而日用,犹且汲汲营求,惟恐不获,饮茶何暇议哉!世既累洽,人恬物熙。则常须而日用者,固久厌饫狼籍,而天下之士,励志清白,竞为闲暇修索之玩,莫不碎玉锵金,啜英咀华。较箧笥之精,争鉴裁之别,虽下士于此时,不以蓄茶为羞,可谓盛世之情尚也。
译文:大宋建朝之初,每年专门派使者在建溪一带焙制茶叶进贡,“龙团”、“凤饼”等茶名冠天下,而壑源的珍品也从此繁盛。延至今日,百废俱兴,天下安定,君臣勤勉治国,有幸造就了无为而治的升平盛世。官宦、富商和平民都沐浴着朝廷的恩泽,受到道德教化的熏陶,社会上风行高雅,盛行饮茶、品茗风气。
所以近年来,茶叶采摘之精细,制作工艺之精巧,茶的品质之好,烹水点茶的技艺之高妙,无不达到空前境地。事物兴盛或衰败固然取决于时运,但是也和世道时局盛衰相关联。如果时局动荡,人心慌乱,百姓劳累病苦,日常生活所需还要疲于奔命,为衣食温饱忧患,谁还会闲心考虑饮茶这等雅事呢?现如今,世代相承太平无事,人们生活安适和乐,物质充裕,那些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,长期以来就已经很充足,到处丢弃,而天下知识分子,一心向往清静、高雅,大家争先恐后地追求着闲静、雅致的生活,人们无不醉心于金石音乐,品评新茶。人们争相比较茶筐包装的精巧,争着品评判别茶叶的高下。即使是不读书,没有文化素养的人,在这样的时代也不会以收藏茶叶为羞耻之事,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盛世的情趣和时尚啊!
呜呼!至治之世,岂惟人得以尽其材,而草木之灵者,亦得以尽其用矣。偶因暇日,研究精微,所得之妙,后人有不自知为利害者,叙本末,列于二十篇,号曰《茶论》。
译文:唉!在极其太平的时代,岂止是人尽其才,就是那些灵秀的草本也能物尽其用啊!我偶尔清闲无事,在研究中体会到茶事的精深微妙,领会了其中的奥妙,又担心后人不知利弊,所以叙述茶事的本末,分为十二篇,命名为《茶论》。
地产
植产之地,崖必阳,圃必阴。盖石之性寒,其叶抑以瘠,其味疏以薄,必资阳和以发之。土之性敷,其叶疏以暴,其味强以肆,必资阴荫以节之(今圃家皆植木以资茶之阴)。阴阳相济,则茶之滋长得其宜。
译文:种植茶树的发点,如果是山崖,一定要选择阳光充足的南坡,如果是园子,一定要选择阴凉的地点。岩石性寒,茶叶生长受到抵制,叶片就瘦小,茶味就淡薄,因此必须借助和暖的阳光来促进生长;而土质肥沃的茶园,茶叶长得又大又快又容易脱落,茶味就会显得过于强烈、放荡,因此必须选择在阴凉处开辟茶园,以调控茶的生长。阴阳相济、和谐,才能生长出最好的茶。
天时
茶工作于惊蛰,尤以得天时为急。轻寒,英华渐长;条达而不迫,茶工从容致力,故其色味两全。若或时旸郁燠,芽奋甲暴,促工暴力随槁,晷刻所迫,有蒸而未及压,压而未及研,研而未及制,茶黄留渍,其色味所失已半。故焙人得茶天为庆。
译文:茶工在惊蛰时节开始制茶,首先要考虑的是天气因素;惊蛰时节,天气微寒,花草逐渐生长。茶树的枝叶生长舒展而快速,茶工就能够从容摘茶、制作,所以制作出来的茶叶色味俱佳。如果天气晴朗闷热,芽叶猛长,无形之中催促着茶工,急迫导致采摘和制作的粗糙。由于时间紧迫,有的茶蒸了来不及压榨,压榨后又来不及研碎,研碎后又来不及制成茶饼,致使茶黄存留于茶叶中,这种茶叶的色味又损失过半。所以,茶工们视天气晴好为幸事。
采择
撷茶以黎明,见日则止。用爪断芽,不以指揉,虑气汗熏渍;茶不鲜洁。故茶工多以新汲水自随,得芽则投诸水。凡牙如雀舌、谷粒者为斗品,一枪一旗为拣芽,一枪二旗为次之,余斯为下。茶之始芽萌,则有白合,既撷,则有乌蒂。白合不去,害茶味;乌蒂不去,害茶色。
译文:采茶要在黎明时分,太阳一出来就应停止。采摘时用指甲掐断茶芽,不能用手指搓揉,因为担心手气和汗水熏染浸渍,茶叶就不新鲜洁净了。所以,茶工采茶时大多随身携带刚从井中汲取的清水,采下茶芽随即投入水中。凡是如雀舌、谷粒形状的茶芽都被视为“斗品”极品,一枪一旗即一芽一叶的称为“拣芽”,也称“中芽”,一枪二旗即一芽两叶的又次一等,其余的都发球下等茶叶。有些茶树刚萌芽时,会长出两叶抱生的茶芽,称为“白合”(也就是鱼叶),采下之后则会留下茶芽的蒂头,称为“乌蒂”。拣选茶叶时,如果不除去“白合”就影响茶叶的味道,如果不除去“乌蒂”就会影响茶叶的色泽。
蒸压
茶之美恶、尤系于蒸芽、压黄之得失。蒸太生,则芽滑,故色清而味烈;过熟,则芽烂,故茶色赤而不胶。压久,则气竭味漓,不及,则色暗昧涩。蒸芽,欲及熟而香;压黄,欲膏尽亟止。如此,则制造之功十已得七八矣。
译文:茶的好坏,关键在于蒸茶、压榨得当。如果蒸得太生,那芽叶就滑溜,茶的颜色青而味太浓烈;蒸得过熟,那芽叶就烂熟了,所以茶的颜色赤红而不易凝聚。如果压榨的时间过长,茶的精气消尽,味道就淡薄;压榨的程度不足,茶的颜色暗淡而味道苦茶涩。蒸芽,要蒸得恰到好处而香气浓郁;压茶(压黄),只要把茶汁榨尽就马上停止。这样,制茶的功夫,就十得七八了。
制造
涤芽惟洁,濯器惟净,蒸压惟其宜,研膏惟熟,焙火惟良。饮而有少砂者,涤濯之不精也;文理燥赤者,焙火之过熟也。夫造茶,先度日晷之长短,均工力之众寡,会采择之多少,使一日造成,恐茶过宿,则害色味。
译文:芽叶一定要洗净,制茶器具也一定要清洗干净,蒸茶、压茶一定要恰到好处,研茶一定要研细,烘焙的火一定要恰好。饮茶时,茶中有小沙尘,那就是清洗得不够细致啊;茶叶的纹理干燥、发红,那就是烘焙火候过了啊。制茶时,先要考虑日照过长短,均衡用工,规定采择数量,一天内制成茶。否则,茶青一过夜就影响颜色和味道了。
鉴辩
茶之范度不同,如人之有首面也。膏稀者,其肤蹙以文;膏稠者,其理敛以实;即日成者,其色则青紫;越宿制造者,其色则惨黑。有肥凝如赤蜡者,末虽白,受汤则黄;有缜密如苍玉者,末虽灰,受汤愈白。有光华外暴而中暗者,有明白内备而表质者,其首面之异同,难以慨论,要之,色莹彻而不驳,质缜绎而不浮,举之则凝然,碾之则铿然,可验其为精品也。有得于言意之表者,可以心解,比又有贪利之民,购求外焙已采之芽,假以制造,碎已成之饼,易以范模;虽名氏采制似之,其肤理、色泽,何所逃于鉴赏哉。
译文:茶饼模样、风采各不相同,就好像人的一张张脸。用含水量高的毛茶制作的茶饼,表层有皱褶花纹;用含水量低的毛茶制作的茶饼,茶饼的纹理细密而质地坚实;当天制成的茶饼,颜色青紫;过一夜制成的,颜色就会暗淡发黑。有的茶饼肥厚、蕴藉,犹如红蜡。茶末虽是白色的,但一经开水冲泡,颜色就会发黄;有的茶饼细密犹如苍玉,茶末虽是灰色的,但一经开水冲泡,颜色却更加洁白。有的茶饼光彩外露可内里灰暗,有的茶饼内里鲜明可表面地显得质朴,茶饼的模样风采各异,很难一概而论。简要地说,茶饼颜色晶莹透彻而不杂乱,质地紧密而不浮华,拿在手里坚实,用茶碾碾时铿然有声,说明是茶中精品。有些茶饼的品级难以用言语来表达,只能是意会心领。有些贪图暴利的茶人,购买外焙的白茶芽,冒充北苑的茶,有的碾碎已制成的茶饼,换上北苑的茶模。虽然茶饼的名字和制造方法非常相似,可茶饼的表层纹理色泽,怎能逃过鉴赏家的眼睛呢。
白茶
白茶自为一种,与常茶不同。其条敷阐,其叶莹薄。崖林之间,偶然生出,虽非人力所可致。正焙之有者不过四、五家,生者不过一、二株,所造止于二、三銙而已。芽英不多,尤难蒸焙;汤火一失,则已变而为常品。须制造精微,运度得宜,则表里昭澈,如玉之在璞,它无与伦也。浅焙亦有之,但品格不及。
译文:白茶自成一种,与一般的茶不一样,它的枝条舒展,叶子晶莹剔透。在山崖的丛林之间,偶然生长出来,不是人可以种得出的。核心区域制作这茶的不过四五家人,茶树也不过一二株,每年制造的茶饼不过两三銙(宋代茶叶的单位)。这茶的茶芽不多,特别难以蒸青烘焙;汤火一不得当,就已变成一般的茶了。白茶,必须精心细致地制造,得当地运作制作方法。这样,制出的茶饼就表里透彻,好像美玉包藏在璞石之中,是别的品种无与伦比的。外山区域也有这种茶树,品质不及。
罗碾
碾以银为上,熟铁次之,生铁者,非淘拣槌磨所成,间有黑屑藏干隙穴,害茶之色尤甚。凡碾为制,槽欲深而峻,轮欲锐而薄。槽深而峻,则底有准而茶常聚;轮锐而薄,则运边中而槽不戛。罗欲细而面紧,则绢不泥而常透。碾必力而速,不欲久,恐铁之害色。罗必轻而平,不厌数,庶几细青不耗;惟再罗,则入汤轻泛,粥面光凝,尽茶之色。
译文:茶碾银制的最好,其次是熟铁的,没有经过挑选打磨的生铁制成的茶碾,有时有黑屑藏在缝隙,会严重影响茶的色泽。茶碾的制作标准要求碾槽要制作得深峻,碾轮要锐利而薄。槽深峻,那么碾茶时,茶叶容易聚集在槽底;碾轮锐利而薄,在槽中运行时不会撞击槽面发出声响。茶罗滤面要细密且绷得紧,这样做筛底的绢才不易被堵死。碾茶一定要有力、快速,碾的时间不能太久,否则,碾铁会损害茶的色泽。筛茶的时候用力一定要轻,持筛要平稳,不要怕筛的次数多,只求不损耗茶末。只有经两次罗筛的茶末,加入沸水才会轻盈泛起,茶面如粥面般凝结有光泽,茶汤的颜色才能完全表现出来。
法门寺地宫出土:唐鎏金鸿雁纹云纹茶碾子
盏
盏色贵青黑,玉毫条达者为上,取其焕发茶采色也。底必差深而微宽。底深,则茶宜立而易于取乳,宽则运筅旋彻,不碍击拂。然须度茶之多少,用盏之大小。盏高茶少,则掩蔽茶色,茶多盏小,则受汤不尽。盏惟热,则茶发立耐久。
译文:茶盏,以青黑色釉面为贵,尤其以黑釉上有兔毫般细密的白色斑纹为上品。用这样的盏斗茶,看重的是它容易衬托出茶的光彩色泽。盏底一定要稍深面积微宽。盏底深,茶汤有厚度容易击出白色汤花;盏底宽,那么,在使用茶筅搅拂茶汤时不妨碍用力击拂。当然,还必须根据茶量的多少,选择大小适宜的茶盏。茶盏高茶量少,就会掩盖茶的色泽;茶量多茶盏小,茶就不能充分地吸收沸水。茶盏要热,汤花才容易击发出来,并且持久保持。
筅
茶筅以觔竹老者为之,身欲厚重,筅欲疏劲,本欲壮而未必吵,当如剑脊之状。盖身厚重,则操之有力而易于运用;筅疏劲如剑脊,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。
译文:茶筅要用苍劲年壮的竹子做成,要厚重,竹束疏朗有劲。竹束的根部要壮实而末梢要轻,应当像剑身的样子。原因是茶筅厚重的话,握着好用力而且远转自如。竹束疏朗有劲像剑脊,那么搅拌拂茶汤时,即使用力过猛也不会产生浮沫。
备注:吵,《集韵》楚敎切,音钞。本作訬,轻也。
瓶
瓶宜金银,小大之制,惟所裁给。注汤害利,独瓶之口嘴而已。嘴之口差大而宛直,则注汤力紧而不散;嘴之未欲园小而峻削,则用汤有节而不滴沥。盖汤力紧则发速有节,不滴沥,则茶面不破。
译文:茶瓶(即注开水用的茶壶)最好是用金、银做成的。壶的大小规格,应当适宜。注水是否得当,关键看茶壶的口、嘴及其太小和形状。壶嘴的口稍大并且曲度恰当自如。那么注入茶盏的沸水,力度紧密而又不会散开;壶嘴的末端要是圆小而尖,那么,当注入茶盏的沸水力度紧密,茶就生发得快而适中又有节制;壶嘴不滴水,汤面就不会被破坏。
杓
杓之大小,当以可受一盏茶为量,过一盏则必归其余,不及则必取其不足。倾勺烦数,茶必冰矣。
译文:水勺的大小,应当以能盛一盏水为量,如果超过了一盏的容量,那剩下的沸水就一定要倒回去;如果不足一盏的量,那就一定要再舀来补上。勺次数多了,(茶碗里的)茶就凉了。
水
水以清轻甘洁为美。轻甘乃水之自然,独为难得。古人品水,虽曰中泠、惠山为上,然人相去之远近,似不常得。但当取山泉之清洁者。其次,则井水之常汲者为可用。若江河之水,则鱼鳖之腥,泥泞之污,虽轻甘无取。凡用汤以鱼目、蟹眼连绎迸跃为度,过老,则以少新水投之,就火顷刻而后用。
译文:水以清澈、软(轻:可以理解为软水)、甘甜、洁净为美。水质轻、甘甜是水的自然本性,只有这最难得。古人品水,虽然说以镇江中泠泉水、无锡惠山泉水为上品,可是人们离那有远有近,不方便随意取得。取清洁的山中泉水就好了。其次,可取人们常常汲取的井水。至于那江河的水,因有鱼腥味,泥泞污浊,即使是软水也不可取用。用于冲茶的沸水,以沸水中接连跳出一连串的鱼目、蟹眼一样的水花为准则。如果水沸腾的时间过长,就要往里加些新水,放在火上再烧一小会儿后使用。
唐代名士刘伯刍品尝了全国各地沏茶的水质后,将水分为七等,中泠泉依其水味和煮茶味佳为第一等,因此被誉为“天下第一泉”。
点
点茶不一。而调膏继刻,以汤注之,手重筅轻,无粟文蟹眼者,调之静面点。盖击拂无力,茶不发立,水乳未浃,又复增汤,色泽不尽,英华沦散,茶无立作矣。有随汤击拂,手筅俱重,立文泛泛。谓之一发点。盖用汤已过,指腕不圆,粥面未凝,茶力已尽,云雾虽泛,水脚易生。
译文:点茶的方法不尽相同。先往茶盏中的茶末加少许的水,搅动调和成茶膏后立即用沸水注入茶盏。如果手重(茶筅置在茶碗深处)挥动茶筅力度轻,茶汤中没有出现粟纹、蟹眼形状的汤花,这叫做“静面点”。大概因为击拂不用力,汤花不立即生发,沸水和茶膏还没有融合,又再增添沸水,这样,茶的色泽还没有完全焕发出来,泡沫层层散开,就没有形成厚厚的汤花了。
有的随着沸水注入,不断的击拂茶汤,茶筅置在茶碗深处用力挥动。这时茶面上漂浮着立纹,这叫做“一发点”。因为水调得太久,指腕搅动得不够娴熟连贯,茶面不能像粥面一样凝结而有光泽,茶面只泛起了一些云雾状的汤花,留有水脚(白色乳沫消退后在盏壁露出的水痕)。
妙于此者,量茶受汤,调如融胶。环注盏畔,勿使侵茶。势不欲猛,先须搅动茶膏,渐加击拂。手轻筅重,指绕腕旋,上下透彻,如酵蘖之起面。疏星皎月,粲然而生,则茶之根本立矣。第二汤自茶面注之,周回一线。急注急止。茶面不动,击指既力,色泽渐开,珠玑磊落。三汤多寡如前,击拂渐贵轻匀,同环旋转,表里洞彻,粟文蟹眼,泛结杂起,茶之色,十已得其六七。四汤尚啬,筅欲转稍[一作“梢”】,宽而勿速,其清真华彩,既已焕发,云雾渐生。五汤乃可少纵,筅欲轻匀而透达。如发立未尽,则击以作之。发立已过,则拂以敛之。然后结霭凝雪,茶色尽矣。六汤以观立作,乳点勃结,则以筅著居,缓绕拂动而已。七汤以分轻清重浊,相稀稠得中,可欲则止。乳雾汹涌,溢盏而起,周回旋而不动,谓之咬盏。宜匀其轻清浮合者饮之。《桐君录》曰,“茗有饽,饮之宜人。”虽多不为过也。
而深谙点茶奥妙的人,就会根据茶末的多少注入沸水,将茶膏调得像融化的胶汁。环绕茶盏的边沿往里加水,不让沸水直冲茶末。
(第一次注水)要想使注入的沸水力势不太猛,就要用筅先搅动茶膏,再渐渐加力击拂。茶筅在茶汤表面用力击茶汤,手腕旋转,将茶汤上下搅拌得透彻,就像渐渐发酵起来的面团。(汤花先像)稀疏的星星,(再团起来长得像)皓洁的圆月。这样,茶汤汤花的底子就打好了。
第二次注水要从茶面上注入,先要绕茶面注入细线一样的一圈,注水和提瓶的速度要快速,保持茶面纹丝不动。击拂时候手指要用力,茶面上泛起错落有致的珠玑似的汤花。
第三次注水和前面的一样多,击拂要渐渐减轻而均匀,顺着同心圆方向回旋反复击拂,直到盏里的茶汤表里洞彻(表里洞彻:具体含义需要再斟酌),粟纹、蟹眼似的汤花泛起凝结,错落地生起,这时茶的色泽已十得六七了。
第四次注水要少,茶筅要转动末梢,幅度宽而速度要慢,这时茶的质朴的光彩已焕发出来,茶渐渐从茶面生起。
第五次注水少,注水方式不受约束,搅动筅要轻匀、透彻。如果汤花还没有完全生发,就用力击拂使它生发出来;如果汤花太多,则轻轻拂动使茶面收敛凝聚。如果茶面上结成云雾如积雪堆起,这时汤花已全部呈现出来。
第六次注水是要看汤花状态,如汤上有一点点的白色疙瘩,用茶筅在(疙瘩)上缓慢地绕动就可以了。
第七次注水前要分辨汤花的轻重清浊。茶汤稀稠适中的就可以停止(点茶)了。汤花白色云雾汹涌,好像要溢出茶盏腾起,转动茶盏也不会随着转动,这个就叫做“咬盏”。汤花均匀浮在茶汤上时,就适合品饮了。《桐君录》中说:“茶的上面有一层浓厚浮沫,喝了它对人的身体特别有益。喝多了也不为过。
味
夫茶以味为上,香、甘、重、滑,为味之全,惟北苑壑源之品兼之。其味醇而乏风骨者,蒸压太过也。茶枪,乃条之始萌者,木性酸;枪过长,则初甘重而终微涩。茶旗,乃叶之方敷者,叶味苦,旗过老则初虽留舌而饮彻反甘矣。此则芽銙[一作“胯”]有之,若夫卓绝之品,真香灵味,自然不同。
译文:茶以味为上。茶味包括:香、甜、厚、滑,只有北苑、壑源的茶中珍品才兼有这四种。如果茶的味道醇厚可茶特色不显,原因是制茶蒸压过头了。茶枪即茶芽,是枝条刚开始生长时萌生的,带有酸味(木性酸:具体含义需要再斟酌)。茶芽过长,茶的味道开始是很甜的,然后带点涩味。茶旗,是刚刚展开的嫩叶,味道是苦的,长得太老,喝的时候觉得舌面有苦味,过后却有回甘。芽茶有这样的味道,是茶中的极品,茶原本香气和仙灵的味道自然,不同一般。
香
茶有真香,非龙麝可拟。要须蒸及熟而压之,及干而研,研细而造,则和美具足。入盏,则馨香四达,秋爽洒然。或蒸气如桃仁夹杂,则其气酸烈而恶。
译文:茶有其本来的香气,不是龙脑、麝香这类香料可模拟出来。想要得此本来的香气,一定要把茶叶蒸到熟透再压榨,直到汁水压榨干了再细细地研磨,研细之后才可制成茶饼。这样造出的茶就具备了和美的气韵。投入茶盏就已经清香四溢,犹如秋气一般清楚怡人。如果蒸茶时有夹杂有桃仁之类的青杂味,那茶的香气就酸烈难闻了。
色
点茶之色,以纯白为上真,青白为次,灰白次之,黄白又次之。天时得于上,人力尽于下,茶必纯白。天时暴暄,芽萌狂长,采造留积,虽白而黄矣。青白者,蒸压微生;灰白者,蒸压过熟。压膏不尽则色青暗。焙火太烈则色昏赤。
译文:点茶时,茶汤的颜色以纯白色为上等,青白色差了一等,灰白色的更次,黄白色的又在此之下了。上得天时,下尽人力,茶色必然是纯白色的。如果天气暴热,茶芽肆意疯长,采茶制茶不能及时完成,长时积压,即便是纯白色的茶也会变黄了。如果蒸压程度不够,茶色就显青白;而蒸压得过熟又显出灰白色,如果茶汁压榨得不够干净,那茶色就青暗;烘茶时焙火太旺,那茶色就会暗红。
藏焙
数焙则首面干而香减,失焙则杂色剥而味散。要当新芽初生,即焙以去水陆风湿之气。焙用热火置炉中,以静灰拥合七分,露火三分,亦以轻灰糁覆。良久,即置焙篓上,以逼散焙中润气。然后列茶于其中,尽展角焙之,未可蒙蔽,候火速[一作“通”]彻覆之。火之多少,以焙之大小增减。探手炉中,火气虽热而不至逼人手者为良。时以手挼茶,体虽甚热而无害,欲其火力通彻茶体尔。或曰,焙火如人体温,但能燥茶皮肤而已,内之湿润未尽,则复蒸暍矣。焙毕,即以用久竹漆器中缄藏之;阴润勿开,如此终年再焙,色常如新。
译文:如果茶烘烤的次数多,造成表面干燥,香气会锐减;若烘烤不足,茶表面颜色驳杂,茶味散尽。须在新芽初生时(鲜叶初摘下),即加以烘烤。烘烤时,先烧旺炉子,用冷却的炉灰掩盖七分火苗,剩下露出的三分火也要用轻灰稀疏地覆盖起来。过了许久,再就将焙蒌放在炉上,用来逼散篓中的潮气,然后把茶叶均匀地摆列在焙篓里,一定要让焙篓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烘到,避免有茶被遮蔽而烘烤不完全,等火透了就赶快把露火全部用灰覆盖起来。用火的多少根据焙篓的大小增减。把手伸到焙炉中,以火气虽热却不至于烫手为宜,常常用手摸一摸茶,虽然是热的但不损伤茶叶,要让那火力把茶整体都烘烤得透彻才好。有人说,焙火的热度如果只达到人的体温,只能使茶表皮干燥罢了,而茶体内的湿润之气并未烘尽,那就再烘烤一次。茶焙完之后,就了很久的竹制漆器中密封保存起来。天阴潮湿的时候不可开封,到一年后再焙一次,茶色依然如新。
品名
名茶,各以所产之地叶。如耕之平园、台星岩、叶刚之高峰、青凤髓,叶思纯之大岚,叶屿之屑山,叶五崇林之罗汉山、水桑牙,叶坚之碎石窠、石臼窠(一作穴窠),叶琼、叶辉之秀皮林,叶师复、叶贶之虎岩,叶椿之无双岩芽,叶懋之老窠园。各擅其美,未尝混淆,不可慨举,后相争相鬻,互为剥窃,参错无据。不知茶之美恶,在于制造之工拙而已,岂岗地之虚名所能增减哉!焙人之茶,固有前优而后劣者,昔负而今胜者,是亦园地之不常也。
译文:名茶,有其各自地方生长的茶叶(制成)。就像名叫“耕”的茶之出自平园台星岩叶,“刚”的茶名出自高峰青凤髓叶,“思纯”的茶名出自大岗叶,“屿”的茶名出自屑山叶,“五崇柞”的茶名出自罗汉上水桑芽叶,“坚”的茶名出自碎石窠石臼窠叶、琼叶,“辉”的茶名出自秀皮林叶,“师复、师贶”的茶名出自虎岩叶,“椿”的茶名出自无又岩芽叶,“懋”的茶名出自老窠园叶。各有各的特色,不曾混淆,其他就不一一列举了。后来各地的茶叶争相出售,互相盗用其名,以致真假难疼。孰不知茶的好坏,全在于制造工艺的精巧和拙劣罢了,哪里是产地的虚名所能增减的呢!茶工的茶,必定也有以前优于后来的,以前差于后来的,这是由于茶园的条件也是会变异的。
外焙
世称外焙之茶,脔小而色驳,体耗而味淡。方正之焙,昭然可别。近之好事者,箧笥之中,往往半之蓄外焙之品。盖外焙之家,久而益工;制造之妙,咸取则于壑源,效像规模,摹外为正,殊不知其脔虽等而蔑风骨,色泽虽润而无藏畜,体虽实而缜密乏理,味虽重而涩滞乏香,何所逃乎外焙哉!
译文:外焙,即非官方的民间个人私设的制茶处所。所谓“外焙”茶,叶体瘦外、颜色驳杂、气味淡薄,和“正焙”(官方)茶相比,显然可以辨别。近年来有些好事之人,常常在装茶的竹筐里藏一半“外焙”茶,以次充好。因为从事“外焙”的茶工,也越做越精巧,完全取法北苑、壑源“正焙”,模仿官方的模具,把“外焙”仿制成了“正焙”的模样,惟妙惟肖。却不知茶饼的大小虽然相同,可缺少“正焙”的风骨;色泽虽然莹润,可缺少内在的蕴味;形体虽然结实,可缺少细密的纹理;茶味虽厚重,可显涩而缺乏香气。怎么样也逃脱不了“外焙”的名声。“外焙”的茶还是很容易分辨的。
虽然,有外焙者,有浅焙者。盖浅焙之茶,去壑源为未远,制之能工,则色亦莹白,击拂有度,则体亦立汤,惟甘重香滑之味,稍远于正焙耳。至于外焙,则迥然可辨。
译文:虽然如此,有“外焙”的、也有“浅焙”的。“浅焙”的茶与壑源“正焙”的茶相差不远,制造得也很精巧,颜色也晶莹洁白。点茶时,如果击拂有度,茶体也能在茶汤中立起,只是甘甜、醇厚、馨香、爽滑的味道,比起“正焙”的稍逊。对于外焙的茶还是能够明显地辨别出来。
其有甚者,又至于采柿叶、桴榄之萌,相杂而造。时虽与茶相类,点时隐隐如轻絮泛然茶面,粟文不生,乃其验也。桑苎翁曰:“杂以卉莽,饮之成病。”可不细鉴而熟辨之?
译文:还有一些更过分的,甚至采摘柿叶、橄榄嫩芽,同茶叶掺尽可杂起来制造,虽与茶叶相似,但点茶时隐隐有些像轻絮似的东西漂浮在茶面上,不能产生粟纹似的汤花,这正是假冒产品的明证啊!桑苎翁(即陆羽)曾经说过:“茶中掺入其他花草叶子,人喝了是要生病的。”这一点,喝茶的人怎能不明鉴别,细分辨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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