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静地做自己，让世界发现你。

小时候，中医在老家乡下是占主导地位的。一般的头疼发烧闹肚子拉稀都不看医生，随便搞点偏方或者熬点姜汤野菜根什么的就搞定了，只有得了久治不愈的毛病才要动用医生给诊治。那时候医生不叫医生，也不叫大夫，叫某先儿。

我母亲最信赖的一位中医姓高，她称他“高先儿”，三个字的读音连起来读。后来“高先儿”有了儿子接班坐诊，便升级为“老高先儿”，用以区分他的儿子“小高先儿”。母亲讲过两个高先儿的故事，一个与我的哥哥有关，一个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，只当故事将来听听。

先说有关的。那时候我母亲刚刚跟我父亲结束漫长的爱情长跑，扯证结婚。母亲和父亲都是生在解放前，长在解放后，有幸接受教育，走出农门。

父亲高中毕业读了大学，而母亲初中毕业因为家庭出了变故，悲伤过度，夜里偷偷哭泣，导致耽搁了学业，因一分之差没能考上高中。

那时候上学的人少，母亲被招了教，成了一名民办教师。母亲因为提亲的人太多，就选择了正读书的父亲做挡箭牌。她的算计就是父亲还要上好几年学，不会逼她结婚，她可以借此机会继续深造学习，完成自己未竟的学业。这样别人不会再来提亲打扰，至于父亲将来大学毕业，他等得起就等，等不起凭他大学生的烫金招牌，也不愁另娶。

主意虽然这样打定，可是后来因为母亲工作能力出众，国家确实缺乏人才，被转了正式老师。领导教导她，继续深造也是为人民服务，好好教书也是为人民服务，母亲的深造梦想便暂时搁浅了。那时候父亲大学也毕业了，母亲无奈，只得跟父亲结了婚。可是母亲想继续深造考学的梦想一直没有磨灭，只是后来现实把她上大学的梦想扼杀得干干净净。

父亲和母亲刚结婚有月余，母亲有一日觉得没精神，刚好看到高先儿出诊从学校门口路过，便打招呼，请他歇歇脚，喝杯茶，顺便给自己号号脉，看是不是有啥病症。高先儿便伸手给母亲号了一下脉象，微笑不语。

母亲问道：“我这是有啥病了？”

高先儿说：“你这个病，需等付相公回来，我给他说。（当年一般称女子的夫婿为某相公以示尊崇。）”

父亲当年在临近公社上班，一月才回来一次。母亲便让父亲去问高先儿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。

父亲回来说道：“高先儿说你这是喜脉，我要当爹了！”

母亲大惊，：“细算当时月事才刚过了四五天，他竟然能号出喜脉，医术果然是了不得！”

以现在的医学手段，需B超才能勉强做出点判断的，可见当时中医的独到之处。

母亲当时便去求高先儿给个打胎的药方，可是高先儿死活不肯，说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儿，他不干。母亲因此失去了继续上学的条件，随着哥哥的降生，后来又发生了轰轰烈烈的运动，母亲再也没有了深造的念头。不过我的哥哥后来很优秀，做到了县级干部，也算是母亲的骄傲，填补了心里的遗憾。

自那个事，母亲是很信服高先儿的医术，有病只找高先儿诊治。

母亲跟我们讲过高先儿的另一个事迹，那是他的一个传奇故事。

高先儿的儿子跟他学医，也得了不少真传，所以高先儿有事出去，便让儿子代自己坐诊，一来他信任自己的儿子医术，二来也想锻炼提携儿子，为将来他继承自己的衣钵铺路。

一日高先儿去会朋友，他儿子坐诊，药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女子。是那年轻女子诊病，老妇是陪同过来的，跟他说了年轻女子的症状：“浑身乏力，食欲不振，时而还反胃。”

小高先儿伸手搭脉，然后对那老妇人说：“是喜脉，两个多月了。”

老妇人一听不打紧，竟勃然大怒，张口骂道：“你会不会看病，我女儿还是大姑娘，你竟然给号出喜脉来了，你要不行，换个能看病的人来。”说完竟然动手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。

刚好是逢集，引起好多人的围观来。有人给老高先儿捎了信儿，让他赶紧回来。

老高先儿回来看到诊所被砸，并没有动怒，只劝那老妇人息怒，说孩子医术不精，我老汉再重新看看。老妇人便插着腰，站立一旁，看他怎么诊治。老高先儿给年轻女子重新号了脉，便训斥儿子说：“你平常都是怎么跟我学的，这是气血淤积，你竟然能给号出喜脉？你给我去里屋跪着，好好再背背黄帝内经。”

老妇人松了一口气，说：“还是老先生医术高些。”

老高先儿又问了些家住哪儿的闲话，知道二人的家离集市有七八里地，便会回室取了些东西。回来开了药方，抓了药，对老妇人说：“我孩子看错了病，这些药，不问你们要药钱，算是赔罪了。”

又对她年轻女子说：“你嘴张开，我再看看，确认一下。”

待那女子张开嘴，老高先儿轻轻一弹指甲，将指甲里的一些药面儿弹进她的嘴里。然后他对老妇人说：“快带你女儿回去，路上别耽搁，能赶回家。”

那二位女子走后，他儿子埋怨他说：“爹，我明明号出的是喜脉，你怎么不信我的。”

老高先儿说道：“那女子是未婚先孕，你当着这么多看病的人说她是喜脉，那做母亲的面子挂不住，肯定跟你大闹一场，我委屈了你，保全了她们的名声，也值得！”

他儿子问道：“那你刚才给她抓的药？”

老高先儿说：“我刚在指甲里藏了麝香，她们到家那孩子就该流下来了，我给她开的是养身体的药品。”

后来据说那老妇人偷偷带着女儿来给老高儿下跪，说了很多感激的话。

如今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，她时常感叹老高先儿的医术高明，可惜老高先儿已经作古很多年了。现在中医慢慢的凋零，好中医越来越少，像老高先儿那样医术高，医德好的中医更加少了。

付兴虎：南阳市作协会员，祖籍邓州，现客居淮源，喜附庸风雅，实风尘草莽，常读书写字，终一无所成，唯喜爱坚持尔。

作家文刊《青春在》（Youthexists）发布

本文摄影：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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